「許久不見,公主殿下仍舊美得不可方物...等會兒我是否有榮幸和殿下共進午茶呢?」
「鹿—島—妳別又想翹社團活動!」
“又開始了...”神田雅美輕嘆了一口氣,但嘆息間又不僅僅是無奈,更多的是欣羨與惋惜。
她不發一語地掃著地。偌大的房屋內不見相對數量的物品而顯得更為空曠,而僅有的一切又整齊得不似有人居住。只是偶爾,偶爾她會在洗手槽中發現幾本戲劇相關的書籍,又或是在電視櫃上看見王子戲服的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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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堀邸工作正巧邁入第七年。
當初她急需一個職缺,於是當野崎千代——她母親的遠房親戚——介紹她這份工作時,她只稍微了解屋主是鼎鼎大名的堀製作人與他的愛妻便欣然接受。
初來乍到的那天,堀製作人溫和地同她解釋這份工作的艱辛處,而堀太太一直沒有露臉。
直到用晚膳,雅美還沒從堀製作人不同傳聞的溫柔反應過來,就被堀太太牽起了手。
「公主殿下,今晚的餐點還合胃口嗎?」
她驚慌失措地回頭看向堀製作人,而後者只是輕輕地搖頭。
她看著堀太太夾雜著銀灰的藍髪,心情複雜。
她當然知道鹿島遊,那個風華絕代的名演員鹿島遊。
但她明明記得,鹿島遊在出道兩三年後便擺脫王子形象,在各類影劇中大放異采,轉型的成功讓她更加出名。
那為什麼...?
「嗯,很美味。」最後,她只能如此回應。
趁著堀太太進房歇息,她輕聲詢問堀製作人。
堀製作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時雅美發現他緊握到泛白的拳頭微微顫抖。
「是阿茲海默。」
阿茲海默悄悄住進他們家時沒人發現,一切的徵兆都只被認為是偶然的健忘。
直到某一天,堀遊出門買菜時走到十字路口突然找不著方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個所以然,更糟的是她一轉身,竟然不知道回家的路是哪一條。
「堀太太,出門買菜啊?」路過的鄰居笑得和藹可親。
「不...我現在要回家了。」堀遊也回以微笑。
「那您怎麼往超市的方向走呢?應該往回走吧?」鄰居的笑容突然間扭曲了,堀遊感到一陣恐懼。
回家後她一動也不動地癱坐在沙發上,腦袋內飛快回想著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變化。
「我回來了。」堀疲憊地走進室內,也陷進沙發裡。
「學長......」
「嗯?」
「今天我沒煮飯,只能吃外賣了,真是抱歉。」堀遊低聲說著,自始至終都低著頭。
「沒關係啊。妳怎麼了?」
「學長,帶我去醫院看病吧。」
檢查結果出來,堀遊一點也不意外,但堀非常震驚,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告訴孩子們吧,他們必須知道。」堀遊淡淡地說。
「...是啊。里奈會知道怎麼做的...」
「里奈?」堀遊露出了疑問的表情。「她是誰?」
「......」她是妳的大女兒呀。但這句話堀怎樣都說不出口。
雅美聽了不發一語,她無法想像這些年堀製作人是如何熬過來的。
她現在才明白,所謂的艱辛不是生理上的疲憊,而是為兩人感到不捨這種心理上的悲傷。
在那天之後,堀製作人悄悄找她談話。
他告訴她,早些時候他就發現自己有點健忘,他擔心...自己會忘了鹿島。
「如果有一天,我也忘記她了,妳能提醒我她愛我,也提醒她我愛她嗎?」
她只覺得一陣鼻酸,但除了答應她別無他法。
然後隔年的某天,堀製作人完完全全忘了他妻子。
她在他上鎖的抽屜內發現一張紙條,上頭交代著他和妻子的身後事如何處理,而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骨灰要放在一起。不是分兩罈,他強調。
一直到這時雅美才真正哭了出來。
他們連死後都不願分離。如此深刻雋永的愛...上天卻殘忍地要他們忘記彼此。
他們一同在這屋子內生活,和彼此交談著連接不上的對話,熟悉著有對方這個室友,卻連彼此的名字都記不清。
而她靜靜和他們一起生活,明白自己做什麼都無法幫助他們。
但她不會為他們哭泣。
只因...
儘管他們遺忘彼此,卻依舊記得...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