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島，妳就那麼喜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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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放棄要她回來。
當初推開她的是自己，現在每夜每夜失眠想著她的也還是自己。
想著她是不是過得好、想問她是不是再也不演戲了、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愛著自己……
也許就忘了吧。如此冷酷無情地推開她，他自己都不敢奢望在她的回憶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翻個身看向身旁空蕩蕩的床鋪。
他苦笑著，就算這些年洗了無數次仍舊洗不掉她的味道和她的溫度。
“吶、學長，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吧？”
還記得哪雙明眸閃著晶亮亮的光芒凝視著他。
“鹿島，妳就那麼喜歡我啊？”
而自己的回覆一如往常地帶著無奈的寵溺。
“會吧。”
他搖搖頭想把闖入他腦海的倩影甩掉，又坐起身望向窗外漸漸變白的天空。
人家都說‘天空泛出魚肚白’，但他怎麼看都像某個笨蛋生病時蒼白的臉龐。
嘖。又想到她了。
反正，今晚大概也是睡不成了。
不如就整理整理房間吧。
他打開衣櫥，墨藍、靛藍、海藍、水藍、天藍的襯衫整齊地掛著。
那是她說的，“按顏色深淺排看起來很美呀。”
“是是是，美美美。”
他連自己敷衍的語氣都記得如此清楚。
「是啊，真的很美。」他拿起那件最常穿的水藍襯衫抖一抖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又掛回架上。但他想不通自己說的美指的究竟是她那時的笑容，還是整齊的衣服。
「妳的衣服，卻總是亂丟呢。」他俯身拿起襯衫旁邊的衣服。
本來那些也都是一一掛在衣架上的。
畢竟她襯衫也多，以往兩人的衣架都掛得滿滿的，他們甚至還曾為了搶奪衣架而有小爭吵，但最後……
“要不學長你的襯衫披在我的外面嘛。這樣連衣服都會有學長的味道耶...”她放棄似地妥協，臉頰卻紅噗噗地提出這樣的解決方案。
“也好。”他記得自己笑得促狹。“妳喜歡我的味道？”
“怎、怎麼會不喜歡！學長就不喜歡我的嗎？”
“當然喜歡啊，笨蛋。”
然後她聽從了自己的意見，買了一些中性又偏柔和的裙裝和短褲。
當然還買了許多條膝上襪和絲襪。
但她堅持出門絕對不穿那些。
而他心裡明白回家時會看到的景象。
“妳又這樣穿。都不會冷嗎？”他上前為她披上自己的西裝外套。
“房間裡開著暖氣嘛。”她笑著貼近他，一腳蹭著他的大腿，另一腳已經勾上他的腰。
“讓我放下公事包好嗎？妳急什麼？我們有整個晚上可以慢慢磨。”
“我、我冷嘛。”
“房間裡不是開著暖氣嗎？”他笑她。
但她確實也該冷，畢竟她只穿著一件剛好蓋住臀部的白襯衫，下半身著黑色薄絲襪，而應該穿的內衣褲約好了似地一同缺席。
她根本是故意的。
“妳有拉窗簾吧？”他嘆息著丟下公事包，緊緊抱住她微微顫抖的身子。
“嗯。”而她的頭勉強地擠進他的肩窩輕輕蹭著。
有時候她收完衣服，摺了他的衣服後就癱在床上說她好累好累，剩下的都給他摺。
但明明就是她喜歡他們互相摺對方衣服的那種親密感。
她還竊笑著以為他不知道。
「我也喜歡啊。」他笑著把早就摺得整齊的衣服又重新摺了一次。
她還很喜歡在他們歡愛時把衣服丟得到處都是，事後再羞怯地一一撿起。
即使她害羞得想躲進床底下，卻樂此不疲。
她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會癱在床上起不來，然後眼睛閃著淚光地向他撒嬌。
“學長、好痛、”捂著小腹、蜷著長腿的她看起來那麼嬌小，小得就像他們之間十二公分的身高差從來不存在。
“給妳。哎、不要好了。”他拿起每到那時就常備的熱水袋，又隨意地放下，反而爬上床。
“很痛啦學長、給我啦……”到此時已經顧不得什麼好強了，她不依地扭著身體。
“我幫妳按摩就好。”他輕輕靠上她的小蠻腰，大掌也撫上去溫柔地揉著。
“啊……哈……”她舒服地嘆息。
“妳能不能不要叫得那麼色情？”他還是無奈。這時的她又碰不得，發出那種聲音是要折磨他嗎？
“因為舒服嘛。”她笑顏逐開。“再幾天哦、學長。再忍幾天……”
他凝視著她的笑臉不作聲，然後頭部躺上她的大腿緊緊貼住她的小腹。
“學長的溫度，比熱水袋還高呢。”
她喜歡做菜。
他之前就知道她的手藝非常驚人，明明也沒特別學過卻燒得一手好菜。
常常他回家時，早已到家的鹿島正穿著圍裙背對他在廚房忙著。
“你回來啦。”他聽得出她隱隱的笑意。
“嗯……”他上前從身後抱住她，嗅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好香。”
他們在一起之前，他從來不知道鹿島身上也有女孩子特有的幽香。不是刻意噴灑的香水，就只是沐浴香皂的清香混合著衣服上陽光的味道。
此時還增添了淡淡的油煙味和菜餚馥郁的香味。
面對他的干擾，她也不惱，任由他抱著自己從廚房走到餐廳。
然後她一一放下菜餚，他擺起碗筷，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通常這時她會被迫停下放置盤子的手，轉身和他交換著甜蜜的深吻。
親吻往往如星星之火就要燎原，尤其是圍裙對於那雙長腿的加分效果完全不言而喻。
“學……長……這樣、不行啦、菜會涼掉的、”
有時候他就不管了，邊吃飯一隻手邊不安分地在她大腿上遊走，偶爾還玩笑似地輕擰內側雪白柔嫩的肌膚，而後就會看見某人羞紅著臉拚命扒飯，雙腿還不自覺地夾緊。哦，當然也不小心地連同他的手一起夾住。
有時候她會嚴肅地拒絕，特別是前一晚他過度玩弄她導致她疲累不堪的時候。
那時的他們會分享著工作上的瑣事或討論著彼此之後的打算。
最甜蜜的時光總是藏在最平凡的生活裡。
他曉得，所以他珍惜。
……或許他其實並不珍惜。
親戚說的那個機會，他非得要讓鹿島得到不可。
“小堀，千載難逢的機會，你不去試試嗎？”
他低眉垂首，原先就下垂的眼角垮得更低了，眸中卻是閃亮的。
“能給我一個月想想嗎？”
談話結束。
他走出咖啡館，行至交叉路口時轉念彎進一條小巷。他知道，那條巷弄內除了酒吧，就是汽車旅館。
但他的腳步沒有一絲猶豫。
而酒吧內五顏六色的燈光也無法掩蓋他清明的眼神。
他像得了酒癮般一口一口地喝著酒，深知這些酒沒辦法灌倒自己，所有酒醉的跡象不過是精湛的演技。
那時的自己怎麼就這樣傻呢。他怎麼會以為自己沒有上癮？
啊……他想，他是上癮了。
上癮於「鹿島遊」這個人。
上癮於回憶他們過去的美好時光。
上癮於，因思念她而失眠。
喝醉了。
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他抬手聞聞自己彷彿泡進酒桶似的濃烈的酒氣，自己都被薰得皺眉。
瘋子往往是最冷靜、最理智的。
或許近乎瘋狂的執著也能讓一個普通人成為瘋子。
他靜靜地扯過旁邊不停蹭著自己、意有所指又穿著清涼的女人。
女人訝異地回頭看他，整晚都悶不吭聲只喝酒的男人突然有興趣了？
他抱著她，力道似乎有點過頭，但那是他精準計算過最合適的力道――能讓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附上他的襯衫，也許還能留下幾根紅色的髪，的力道。
他偏頭躲過女人湊上的唇，卻讓她吻在襯衫領口上。
所有外在條件都達成了。
好，現在回家。
有的時候他真希望自己不是那麼會演戲。至少露出一點點破綻，就那麼一點，也許今天他不會獨自一人在清晨思念著遠方那個許久沒聯絡的人。只要一點，也許他想著的人也會在彼岸想著他。
然而希望終究只是希望。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家門前，樓道中迴盪著他撞上門板的聲音。儘管他真的沒醉，他的手指也因為接下來即將開始的、長達一個月的謊言，而顫抖得笨拙。掏出鑰匙旋開門，不意外地在玄關看見憂心忡忡的鹿島。
“怎麼那麼晚？你喝了好多酒。”
“……公司應酬嘛。”他的眼神飄移著――典型的說謊跡象，再加上適度延遲語句而沉默的那幾秒，還有不自在地整理領口的動作，都讓他的謊言更為真實。
“是嗎。那你去洗個澡趕緊休息吧。”鹿島的眼睛閃過一絲懷疑，但很快被全然的信任掩蓋。接過他手中的公事包，她沒再說什麼。
他看向他一直以來鍾愛的面孔，卻只能狼狽地轉頭避開她審視的目光。
她那麼聰明，要騙過她，不容易。
「是啊。她是那麼聰明。」他茫然地坐在玄關旁的木地板上，好似看著那年的他們，又好似什麼都沒看。「看她留下來的東西就知道，她根本不想任人遺忘。」
於是他日復一日的晚歸，每日回家都帶著一身酒氣。有時是真的喝了酒，有時只是買酒潑灑在衣服上，但他從不喝醉。他無法控制醉了的自己不要說出事實，而他已經累了，對於這麼長時間的欺騙……他累了，他想放棄。
到後期他設了鬧鐘，每天在不同時間響起，每次鈴聲也都不同。鈴聲響起時上面出現的提示文字不是「起床」而是「鹿島」，他需要一個讓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鈴聲不同，為的是假裝成來電，而他會小心翼翼地瞄她一眼再佯裝接聽，之後再用各種藉口在晚間九點過後出門，然後夜歸。他還確保公司內的每個人都知道他每天都正常上下班，但鹿島會不會打電話去詢問他的狀況他倒是沒有把握。……若是問了，他成功的機會就越大。
差點忘了，他的手機。
他的桌布原先一直是他們在各地的親密合照，被他換成了網路上隨意抓的女人自拍照；密碼從她的生日改成了隨便的日期――也許她會以為是桌面那女人的生日；通訊紀錄當然要像所有偷腥的男人那樣，刪得乾乾淨淨。
他想，這些「證據」，加上他自身的演技，應該能夠騙過她吧。
“小堀，就是明天了。明天若是你再不給我答覆，這機會，恐怕就要讓給別人了。”
“後天，在機場，你會看到應該得到機會的那個人。”
時候到了。
“為什麼要我離開！”
……那個可愛的聲音拔尖後真難聽啊。
「已經回想到這裡了嗎？真不願意想起來呢……」他揉揉自己的眉間，但阻止不了回憶的進行。其實從他開始欺騙她的那天，他就希望自己永遠忘掉這段日子。
“妳看不出來嗎？我已經不愛妳了。”
他那時有多無情，現在就有多後悔。
“……你連日晚歸、欺騙我，就是因為她嗎？她有哪裡好！”
呵呵...他還以為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在演戲以外的時間說出這麼狗血的句子呢。
但那是他逼她的，他很明白。
“她、她、”
還記得當時差點就要穿幫了呢。辛辛苦苦想的說詞在他看到她眸中隱約水光的剎那離他遠去，也許上天也捨不得如此美麗的人受苦吧。
“算了學長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我走就是了。”她那絕望的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不要走。』
所以……
“學長你幹嘛？！”她被拉得踉蹌跌進他懷裡。
而他什麼都不說，只是狂亂地吻她。
那天晚上他們瘋狂做愛。
歡愉的表象下是無盡的悲傷。
他們就像所有戀人那樣緊密擁抱，身體如此接近，靈魂卻始終碰不到一起。
她叫著、喊著，從沒有一場性愛讓她這樣放蕩地喊出聲，但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仔細地看著她的臉，任何細微的變化都不放過。她的汗水、她的淚水，他一一舔舐；他吻遍她身體的每一吋肌膚，最後吻上她的唇。
雙唇接觸的瞬間，他看見她盈滿淚水的眼眸似乎明瞭了什麼，又決定了什麼。
最後他深沉地睡去。
隔天一早，鹿島不見蹤影。
他不知道她是怎樣忍著全身痠疼離開的，他只知道她除了重要證件及手機外，其他什麼都沒帶。
留下一室回憶和他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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